莫染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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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但你要是误解我,我就怼你。

【瀚冰】跨阶层恋爱(7)『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七、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人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季肖冰幸运地只体验到前半句。他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耳不鸣了眼不花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的速度可能都比病前快些,第三天就步伐轻快地出了院。

可就算病愈的虚弱没来,他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得到高瀚宇通风报信抽空过来探望的朋友们无不酸溜溜地表示年轻人的身体就是恢复得快——然后分毫不留情面地痛骂他一顿。

奇了,高瀚宇怎么跟这群人搭上的。季肖冰面上微笑着老老实实听训,在心里偷偷怨了这位牵线者半天,又想起来始作俑者大概就是自己本人,只好把一肚子苦水咽下去自我消化。

 

这次感冒事件过后怨念最深的就是林小姐。季肖冰完全搞不懂,明明自己才是工作室的全资股东,怎么好像隔壁家的老板说话更管用一点。

“对不起,你要是能比人家对‘你’的工作更上心,那我肯定听你的。我事业粉。”伶牙俐齿的林小姐咬着重音如是说。

季老板无言以对。这一刻他甚至有点怀念过去的经纪人,但转念一想,那位主意大的虽然不会听隔壁老板的但也不见得就会听自己的,尽管他相当佩服她那样的手腕,但最终他还是更愿意褒奖林小姐是个好员工。

 

接下来的这个年季肖冰过得相当养生。

除却大年三十的晚上林小姐网开一面,其他日子里她一日三餐起床睡觉所有流程定时电话提醒,比上足了发条的闹钟还积极准点。一旦季肖冰语气里透露出一点点不耐和抱怨,“工作”“事业”“高总说”,三套连环招下来他就只能理亏地节节败退。

林小姐口中三不五时提起的“高总”本人反倒是销声匿迹了。就连年初一收到的拜年消息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群发气息,把打了长长一段话的季肖冰膈应得将对话框里所有文字删了个精光。

 

气归气,过年期间搬回爸妈那儿暂住的季肖冰过回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日子,闲暇的时间大把,除了常规的台词、表情、形体练习,他还是抽空把高瀚宇这些年来的剧和访谈挑着些补了起来。

在短短几天里见证一个年轻人的飞速成长是很神奇的事情。季肖冰是逆着时间轴看的,他实在太想知道高瀚宇完成他个人蜕变的节点到底在哪里。

他很快找到了答案,与他内心里隐隐期待又隐隐恐惧的那个完全符合。

当然是五年前“演员季肖冰意外车祸后宣布暂退调整状态”的时候。

 

虽然心中早就有了预想,但看到那个一夕之间颓丧下去的高瀚宇,季肖冰还是咬紧了牙关,百感交集。

甚至某个播放量奇高的未经后期处理的模糊视频精准地记录下了那一瞬间——正在接受采访的高瀚宇中途扫了一眼手机,整个人就猛地站起来,把后头的单人沙发带得歪在一边。接下去的几分钟里他全都神情恍惚答非所问,整个视频结束得过分突兀。关联的通稿最热是《镜头前的敬业都是假象?青年演员耍大牌的资本在哪里》,营销号齐刷刷一排异口同声。

季肖冰往后翻到第三页才看到阅读量可怜的辟谣贴,在文章倒数第二段里他瞧见了自己的名字,边上还附着一个社会新闻相关链接,大意是从法律角度分析演员在片场发生事故各方的责任承担问题。

 

背后的那些故事已经彻底被掩埋在时光的尘埃里了,彼时三十二岁的青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季肖冰无从得知,只能看到他以三个月的沉寂作为振作的代价,迅速贴近一个近乎完美地符合标准的“青年演员”形象。

一定是感冒姗姗来迟的后遗症,教人胃里泛酸胸内混沌,连呼进呼出的气息都在鼻腔和喉管里打着跌,把一点朦胧的湿气从眼眶里撞出来。

多么令人惊讶,此时此刻季肖冰的大脑竟然前所未有地清醒。他运气这样好,误打误撞地就顺路弄明白了另一个自苏醒以来困扰他多时的问题。他熟练地拨出通讯录里加了字母a最靠前的号码,语调平稳正常。

“高瀚宇,我们谈谈。”他说,“我都知道了。”

 

 

 

他们依旧约在那家私房菜馆见面。季肖冰自己开车过来,那天晚上在楼下等出租的时候他把附近的路都琢磨透了。

高瀚宇到得比季肖冰还早一点,还是上次的包厢。季肖冰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贴着手机讲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接洽第二天的日程。他看起来和前几天没什么两样,见季肖冰进来他还无声地用眼神示意可以先点菜。

但高瀚宇的电话好像一个接一个,怎么也打不完。刚和经纪人聊完,立刻给小助理拨号,然后跟司机交流一会儿,接着再向上次的合作伙伴真诚致谢。

 

“聊完了吗?”高瀚宇挂断第六通电话时,季肖冰开口了,他坐在边上翻着菜单,头也没抬,“没关系,我享清闲,最不缺时间,等得起。”

第七通电话胎死腹中。

高瀚宇试图以一种十分自然的姿态落座,但效果显然差强人意:“怎么了,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为什么这么做?给我个理由。”季肖冰放下菜单,手按着桌面上身微微前倾。

他不过寥寥数语就以绝对主导的姿态击溃了高瀚宇辛苦伪装的茫然无辜。三十七岁的男人神情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手脚不知往哪儿放,两片嘴唇张了又合,最后在无声中被牙齿磨得几乎出血。

 

这些年来高瀚宇的演技突飞猛进,可这一刻,在季肖冰面前,他的表演拙劣得一如当年刚开机时,让人一眼就看穿。

季肖冰望着他。他略低着头,听见胸腔里一颗心坠下去、坠下去。他早知道事情会败露,也早知道这颗心终究有一天要落底,但他总是自欺欺人地祈祷这天来得慢一点、更慢一点。然而他现在知道了,这一天已经来了。

高瀚宇仿佛听见“嘭”的一声。不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倒像是子弹穿过肉体的闷响。

 

他低着头,慢慢地说道:“十年前,在SCI片场,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好看。可是要说第一眼就喜欢,那也太假了。

“具体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也忘了,太久了。反正等我自己知道的时候,你大概也知道了。现在来看,年轻人真是什么也藏不住。”

季肖冰笑了一声:“那你现在真是长进了,什么都藏得住。”

 

高瀚宇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接着往下说:“那时候不光藏不住,还自以为藏得很好,天天在你边上打转儿,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跟你把事情挑明其实花了我很大勇气。我做了很久心理建设,白天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后半夜下了戏躺在床上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最后我下定决心,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大不了你拒绝我,我也不会少块肉,兴许还能自在些;我都没想过你能答应我,想都不敢想。”

 

“……为什么?”季肖冰问。

“因为你太好了。”高瀚宇轻声说。

季肖冰很想说我并没有,但鼻尖稀薄的空气让他无法打断高瀚宇的叙述。

 

“你对我说‘好’的时候,我整个人是懵的。我猜可能只有彩票中了大奖的人才会在那个瞬间体验到那种感觉。”

“……是,我的记忆就停在那一天。你那时候真是傻透了。”

“我最近在想,是不是不管重来多少次,结局都会一样。”高瀚宇苦笑,“你忘记了后来五年里的所有事情,可你说的话、做的事都几乎完美地和以前重合在一起。你真的太了解你自己了。你把你的过去洞察得一清二楚。”

 

“‘当时答应你是一时冲动,我总觉得我第二天就会找借口把它当成玩笑糊弄过去’——你是说这个吗?”

“对,你就是这么做的。我也毫无障碍地接受了。从头到尾我对于你答应我和我在一起没有一丁点实感。它太像梦了。所以当你告诉我只是玩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也不难过。”

话渐渐说开了,高瀚宇也长出了一口气。他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来,坦率地回望。倒是季肖冰快要没办法再维持住气势,勉强稳住声线才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像我前几天跟你讲过的:戏拍完了,等了一年多,我们都以为没戏了,没想到突然定档,反响也出乎意料地好。越来越多的工作找上门来,我们比起过去有了更多的主动权。”

季肖冰狠狠拧了一把眉:“你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关于事业你已经跟我说得够多——”

“那你还想听什么?除了事业以外——情感故事?那你要失望了。后来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过去就过去了。”高瀚宇直视着他说,“不是我不想说,是我没有东西可以说。我们根本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

 

 

 

事实上季肖冰一直以来都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从醒来后见到高瀚宇的第一眼起,心底就有个声音提醒他,对方一定瞒着他什么事。身边人都理所当然地把高瀚宇视作“不离不弃中国好男友”,但他对自己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现在看看归结起来不过一句话:想靠近,不敢;想远离,不舍。

 

“你到底为什么要那样说?说我们,我们曾经在一起五年?”

“因为喜欢你。”高瀚宇愈发坦然,“我一直都喜欢你。一个要好的朋友许多时候是没有立场的。我给自己套一个虚假的身份,就可以没有顾忌地在你的朋友圈子里‘招摇撞骗’,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逢年过节时给你爸妈问个好,也可以一有空就整天泡在医院里,坐在你的病床边握你的手,偶尔帮着护工给你翻翻身。”

 

“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我们已经分手了?”

“骗别人简单呀,骗你太难了。你太聪明。”高瀚宇笑了,“你看,我还没把谎话全部讲出来,就已经被你揭穿了。”

“那我现在立刻再揭穿你一次——说实话。”

在季肖冰的注视下,高瀚宇一点点地把笑收回去,说:“还是因为喜欢你。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你。我不想勉强你做任何事情。”

 

“先吃饭吧,一会儿再说。”季肖冰感觉喉头有什么梗着,教他一时间说不下去。摁铃喊了服务员进来,指指菜单点了几样,他才觉得稍微缓过来一点。他低头刷了一会儿微博,余光里瞥见高瀚宇也泰然自若地玩起了手机,心里又别扭起来。

“干嘛呢你?”

高瀚宇怔了一下,把以前的玩笑话塞回肚里,笑道:“窥屏啊。”

“我们刚才还在讲……你倒是放松得够快。你这心也够大的。”

“心大着大着,就习惯了嘛。”

 

理亏的明明是他,讲不出话的为什么是我?季肖冰听见自己心里的火烧得劈啪作响,也顾不上服务员进来上菜,一拍桌子把人吓得搁下菜品匆匆忙忙退出去:“你那么容易翻篇,最近躲我干嘛?”

“我悟了,我大彻大悟,我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对于可能被揭穿感到害怕和羞愧——你看这个回答怎么样?”

“我看你这几年除了年纪见长,就是油嘴滑舌功力大增。”

 

高瀚宇大叹:“年轻人啊,你看看你,就是喜欢刨根问底。其实你今天要是不问我,我过两天也会找个机会把事情跟你说清楚。我总不能瞒着你一辈子,也瞒不住——我说了,你太聪明啦。把咱们前尘往事交割清楚,打开天窗说亮话,以后才能继续当朋友啊。要不然多尴尬。”

季肖冰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那换我问你:十年前你为什么想拒绝我?”

 

“因为……”季肖冰语塞。

“因为你觉得咱们差距太大,不是一路人,对不对?”

季肖冰点点头。

“在你看来,这种差距是什么造成的?”

“成长环境,个人经历。”季肖冰想了想,补充说,“还有阅历和经验。”

 

高瀚宇装模作样地鼓鼓掌:“那就对了。论成长环境和个人经历,我傻小子凭着一腔热血,无头苍蝇似的误打误撞才走到今天;你家庭开明有力支持,正儿八经北电学院派稳扎稳打。过去我可能还可以拍着胸脯跟你说,我年轻,我有时间,我能拼!现在呢?”

“现在呢?”季肖冰大脑混沌地重复着问话。

“现在我比你还要大五岁啦!”高瀚宇说这话的时候终于表现出一点无可奈何,“十年前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在你身边打转,因为那时我还年轻,年轻就是我最大的资本。现在我已经失去它了。”

 

季肖冰仿佛有点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所以呢?”

“所以,虽然我很不愿意,但我恐怕也不得不承认,十年过去,咱们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啦。我最近一个人想了很多,过去我确实想得太天真了。你真的太好了,以前我还可以追赶你,可是我现在追不上啦。”

 

高瀚宇犹犹豫豫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段话,一边说,一边从眼角去看季肖冰的脸色。他越来越平静,不满和愤慨统统不见了,高瀚宇心里松口气,又偷偷地难过起来。

如果放弃真的能让季肖冰快活些,那就放弃好了呀。但总归是有一点不甘心的。

“我觉得我的眼光应该没你说得这么差。”季肖冰咕哝了一句,突然又一拍桌子,把进来送第二批菜的服务员也给吓得退了出去,“你他妈的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吧。吃饭。”




  • “我看我迟早有一天要被他气死。”

  • 赶着零点前发送——!没人想到吧,我说过了这是个大猪蹄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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